“全是人!天哪,我快窒息了!”焉海屹抱着孩子左突右冲,好不容易才从缴费的队伍里钻出来。他直起腰,满头是汗。“你不知道,我背上全湿了。看个病,真累啊!”
进入冬季,感冒等病症高发,医院门诊大厅人满为患。不少患者说,如今不仅“看病贵、看病难”,而且“看病累、看病苦”。熬夜排队,起得越来越早;排队挂号、排队化验、排队检查、排队缴费、排队预约,连上个厕所也不得不排队……一人生病,全家折腾,好了一个,累倒一家。
看病真成了重体力活。
今天起,本报推出“看病累、看病苦”系列调查。
无陪护老人
排了7次队 上下192级台阶
上午9点,北大人民医院验血处,61岁的张长利伸出胳膊,嘴里挤出了句:“到我了,真不容易啊。”抽血前,张长利已经在队伍里排了半个小时。
张长利早上6点就到了人民医院开始排队挂号,“这几天觉着心脏不舒服,早上5点多就出门了,和老伴从石景山过来。”挂到号后,张长利爬了48级台阶,到了位于三层的心内科。
大夫在询问了张长利的基本情况后,开了检查单,“除了验血,还有心电图和超声心动检查。”在三楼的收费处,排队10分钟后张长利将单子递了进去,随后一张单子被甩了出来,“心电图不在这儿缴费,在一楼。”张长利下了48级台阶,又排了10分钟队后,缴了做心电图的钱。
“做了验血后,我又爬回三楼去做超声心动。”超声心动的分诊台前,正围着五六位满头银发的老年患者。“到我了吗?”
9点20分,张长利在嘈杂声中仔细地听着大夫的叫号声,生怕错过。一个小时后,张长利平躺在病床上,冰凉的仪器贴到他肚子时,他不禁吸了一口气。拿到检查结果后,他本想找医生问问检查结果。但最后还是犹豫了一下,拿着结果直接拐进了心电图室。40分钟后,张长利起身接受心电图检查。“验血的结果当天不能出,大夫说等出结果了再一起拿给他看。”
11点20分,张长利结束了心电图检查后,快步走下48级台阶,在一楼挂号处前一块“挂第二天号在此排队”的牌子后找到了拎着小马扎的老伴,“11点半就能挂明天的号了。要不明天来检查还得再挂号,今天就让老伴在这儿先排着。”张长利叮嘱了老伴几句后,又挤到了取药的队伍中。“挂号、缴费两次、验血、做化验两次、取药,看了一次病,排了七回队。”
有陪护老人
“一上午只做了一项化验”
上周六8点30分,很少进医院的代兴舟一进宣武医院门诊大厅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,“吓了我一跳,七八个挂号的窗口,队伍都排得很长。”代兴舟的妈妈63岁,一直患有糖尿病和高血压,最近身体在社区医院看过之后,查出了尿里有蛋白和红细胞,代兴舟和妻子决定赶紧带着妈妈去大医院进一步检查。
妈妈找了一个地方休息后,代兴舟排了20分钟挂到了号。到了5层,等待了15分钟后,一位三四十岁的女大夫接诊,“最近有什么感觉?身体有哪些反应?”询问完基本情况后,大夫建议再去做一个尿沉渣检查。代兴舟步行下了一层楼到了四层的收费处,“排队的人真是不少,我等了15分钟才排到。”交了钱后,代兴舟又带着妈妈去一楼做化验。
“到化验室取了小尿杯,老太太去厕所留尿,我们在原地等。”10分钟后,老人才回到化验室门前,“原来厕所也人满为患,也要排队。交了尿样,还要等半个小时。”
代兴舟看着化验结果,又回到了五楼的肾科。“大夫看了看结果,说可能是长期吃药,肾受损伤,还要进一步化验。得回家留24小时的尿再去化验。”大夫同时给他们开了两种补肾益肾的中药。代兴舟又折回四楼,取了一份留尿的说明后去缴化验费。
电梯前围着几圈患者,代兴舟决定走到二层的中药房,在药房旁的收费处缴费后,代兴舟又站到了取药的队伍中,“本来有七八个人,结果前面有两个人都是没拿全药就走了,又给叫回来继续拿,耽误了很长时间。”代兴舟站在队伍中,挠着头喘着粗气,看了看表已经11点45分了。“到家都快下午1点了,这一上午就做了一个化验,别的就光排队等着了。幸亏我媳妇还跟着,可以帮着排排队,拿着衣服、拎着包什么的,要我一个人肯定玩不转。”
孩子
一个人看孩子一个人跑腿
凌晨6点,焉海屹站在门诊楼外不停地搓着手,前面蜿蜒的“S”形队伍还有200人左右,他脑子盘算着今天能否挂到专家号,已经无暇顾及是谁贴着他的前胸后背。6点50分,距离儿童医院门诊挂号还有10分钟,门诊楼内孩子的哭闹声夹杂着各地方言。热气扑面,方便面与消毒水混合的味道冲进每个人的鼻孔。
焉海屹的妻子抱着3岁的朵朵坐在靠近大门的试表处,一旁的姥姥背着鼓鼓囊囊的双肩背包来回踱步。“都知道这儿看病费劲,可孩子生病了也没有别的办法。”焉海屹随着队伍慢慢向前移动,走进了人头黑压压一片的门诊大厅。7点40分,焉海屹拿着挂号单向着妻子的方向使劲挥手。
在201分诊台前,焉海屹将167号的挂号单递到护士手中,随口问了一句,“排到多少号了?”“刚到63号,耐心等吧。”护士将朵朵的病历手册塞进了厚厚的等待手册中。焉海屹在候诊室里寻找着座位,几个男孩边跑边喊,家长抱着衣服,拎着背包跟在后面,嘈杂的声音让焉海屹眉头紧锁。几名没有座位的家长席地而坐大口地吃着方便面。焉海屹在角落里找到了座位,刚坐定,身边的一位家长猛烈地咳嗽了几声,焉海屹警觉地将朵朵抱到了靠近楼梯的地方,“就这么抱着吧,怎么说这儿也能通点风啊。”
9点半,焉海屹终于听见“167号”的声音,妈妈带着朵朵进入诊室。焉海屹接过病历手册奔向收费处缴验血费和拍片费。
验血大厅传来朵朵响亮的哭声,焉海屹一面弯腰适应窗口的高度,一面安抚哇哇大哭的朵朵,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。“照相和验血都得半个多小时出结果,等吧。”焉海屹无奈地靠在椅子上,又抱着朵朵在走廊里转悠。当焉海屹将化验结果拿到医生面前时,已经10点半了,他再次奔向收费窗口。
穿过一条长廊,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,没有间断。焉海屹侧着身子躲避走廊里抱着孩子的家长,迈过地上的几个大编织袋。这时,输液室几十平方米的空间挤了近百人,哭声和咳嗽声混成一片,窗户上打开了一条缝隙,成为透风的唯一通道。几个家长从口袋里掏出食物,直接塞到了孩子嘴里。有的家长穿着拖鞋和衬衣直接坐到行李包上,随手将擦汗的纸丢在身后,脚下还扔着苹果核和还在流着汤汤水水的垃圾袋。
焉海屹快步赶到输液室,朵朵的右手终于被扎进了一支针管,时间也定格在11点15分。焉海屹举着输液袋走向一个空气流通的走廊,一块牌子却挡住了他的去路,“上面提醒,不要在那里输液,怕输液中出现问题,护士不能及时处理。”焉海屹掉头跑向一楼,给朵朵和家人一人买了一个口罩。“这真是孩子痛苦家长累啊。看个病比平时上班都累。一个孩子至少得俩大人陪着。一个看孩子,一个跑腿。有时候,俩人都嫌不够。”
上班族
上午轮不上还得请假
早上6点半,曲丽红(化名)排在浩浩荡荡的队伍中,时不时有“黄牛”向她兜售着专家号。队伍中有人坐在马扎上吃着早餐,热烘烘的协和医院门诊大厅里,飘着煎饼果子混合着葱花和韭菜的味道,曲丽红直恶心,只能拼命地忍着。
“有的人直接拎着行李就来了,一看就像刚下火车的样子。手里还握着外地医院拍的片子,到处踅摸。”冷风袭来,看着前面的一二百人,曲丽红不禁打了一个寒战。
刚过7点,队伍缓缓地前进,挂号处的红色大字提示她“某某教授的号已挂满。”“不管了,那就哪个专家能挂上就挂哪个专家吧。”曲丽红挂到了妇科21号,开始了近一个小时的候诊。
上三楼,连着向左转两次就到了妇科,曲丽红将挂号单和病历递给分诊台的护士。8点,医生从诊室门前经过,候诊的患者突然变得寂静,一名医生越走越近,患者也不约而同地盯着他的身影。曲丽红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,“在万众瞩目之下,医生像一个走红地毯的大明星,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,目送他进入诊室。”
站在一旁的曲丽红边等边听别人聊天,“我是半夜3点来挂号的,挂上了专家号。”挂上专家号的人十分得意,旁边有不少人投以羡慕的眼光。站了一个小时后,曲丽红突然发现有个人从座位上站起来了,她迅速地占了那个位子,“别说,坐着真舒服,坐着我就不起来了。”10点半,曲丽红拿着号到诊室门前排队,“又是一个漫长的等待,不过比刚才好多了,和身边的病友说说话,相互小声地聊聊。”11点,诊室门外助理简单地询问了曲丽红的病史并作了记录。15分钟后,曲丽红一手拿着大衣,一手拿着挂号单及病例本终于进了诊室里。
“大夫让我做B超去。”曲丽红在3楼交完钱后,上4楼做检查。她欣喜地发现前面排队的只有两个人,“今天上午做不了你的了。”医生说,“为什么?”曲丽红满脸疑惑。“上午的排满了,只能到下午再来。”曲丽红只好掏出手机跟领导请了下午的假。
晚上,曲丽红回到家觉得浑身都是味道,连头发丝里都是煎饼果子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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