仵钊的维权之路走了近10年,近日,他向本刊举报热电厂涉嫌套取国家资金1161万元。
记者在发电厂当天看到的巡回检查记录。
河南财鑫集团。
高耗能企业涉嫌假关停套取政府千万安置费。
河南一家电厂一位下岗职工得重病后申请补助,偶然得知国家对关停小火电有奖励资金,但其中的安置费,他和几十位工人都没有得到。
文/图 张伟龙 本刊记者 刘畅
仵钊是原河南郸城热电厂的一名职工。2001年,因患肾病下岗,他与河南郸城热电厂就医药费报销等问题产生纠葛。自此,断断续续间,仵钊的维权之路走了近10年。近日,他向本刊举报热电厂涉嫌套取国家资金1161万元。中国质量万里行记者随后展开了相关调查。
政府安置费去向不明
7月22日,仵钊做了一次透析,花费500元——这样的透析,他每个月要做4次。仵钊是郸城热电厂(现河南郸城财鑫实业热电有限责任公司,是河南财鑫集团旗下的一个热电厂,下简称热电厂)的一名下岗职工,不幸得了尿毒症。
医药费带来的生活压力,迫使他向热电厂提出补助的要求。在他看来,这并不过分,因为他“半辈子都给了热电厂”。
从1988年电厂建厂时,仵钊就是热电厂的一名员工,2001年他不幸患上肾病,失去了劳动能力。到2003年,仵钊身体逐渐恢复。因治病花费巨大,家境窘迫,他再次要求上班,被领导安排到电气检修班工作。
2004年,仵钊调整到热电厂综合部工作。2007年,热电厂4号炉安装进入紧张阶段,因为技术经验丰富,他被抽调至生产一线参加锅炉电气部分安装。
当时的工期紧,连续加班,仵钊说,到安装后期,他再次感觉不适,后出现浮肿,全身乏力等现象,经检查为肾病复发。
仵钊说,后来,他一直自费治疗,由于不能及时支付医疗费用,2009年底,病情恶化,发展成为尿毒症。
“家里实在支撑不住了,我得给领导说说,发点生活费。”仵钊对中国质量万里行记者说。
他找到了河南财鑫集团党委书记王起成。“5月份的时候,说解决两千元钱,还怕我黏住他了。”仵钊说。
在仵钊为生活费疲于奔命时,热电厂的老职工又下岗了30多个。与这些下岗职工的交谈中,仵钊得知,其实高耗能的热电厂已经关闭了,而且还有一笔奖励资金,是专门用来安置职工的。
“听说每个职工有两万元钱的补助,这是国家政策,可我们一分钱也没有拿到啊。”仵钊说。
造假的工资表
仵钊所说的国家政策,是国务院签发的《国务院批转发展改革委、能源办关于加快关停小火电机组若干意见的通知》(国发【2007】2号)。
国家的要求是关停五万千瓦以下的机组,技术出身的仵钊当然清楚,热电厂的两个机组是1.2万千瓦,属关停的范围。
仵钊拿到了一份《关停小火电项目调研核查确认单》的复印件,是关于热电厂的。
确认单中电厂简要情况是,财鑫热电公司由原郸城县热电厂改制而来,属地方公用电厂,1988年筹建,1991年1号机组投运,1995年2号机组投运,机组类型为抽汽凝汽式供热机组,年供热15078150GJ,省发改委认定的热电联产企业,现有职工249人,控投方为河南财鑫集团。关停情况,1号、2号已于2007年6月份全部关停。
《河南省关停小火电机组容量补助指导意见》中显示,容量补助原则上按年度组织实施,当年获得国家核准的上大项目替代的关停小火电机组,按期关停并通过国家确认的,关停企业可按照确认关停容量以每千瓦300元标准享受一次性容量补助,所需资金由当年获得国家核准的所有上大项目按核准容量平均分摊。
《关停小火电项目调研核查确认单》中显示,财鑫热电有限公司关停时,两个机组是1.2万千瓦。“266万元是关停小火电的一次性奖励。”河南财鑫集团的顾问张廷举说。
7月19日,仵钊拿到了一份《关于加强关停小火电机组补偿资金使用监督管理的意见》。其中第二条规定:关停小火电补偿资金主要用于支付拖欠员工工资和社会保险,以及其他职工的安置费用,不得挪作他用。
但是,一张“补发2—5月份工资表”彻底让他蒙了。仵钊说,在工资表签名的所有员工当中均是一个人的笔迹。
“3832元钱的工资,我从来没有见过,我也没有签过字。”左海军证实。左海军也是热电厂的一名下岗职工,同样在补发名单中。左给记者现场演示了他的签字——工资表上的签名和他的签名笔迹迥然不同。
财鑫集团顾问的解释
“该领到的钱没有领到,”仵钊说,2010年5月,他开始了上访之路,和他同时上访的还有没有领到补助的其他下岗职工。
2010年6月21日,郸城县专门组成了调查小组,组长是工信局局长张志军。张志军称,这些人围堵过县政府、周口市政府,调查小组就是县里为解决他们的问题专门成立的。
调查小组办公的地方是当地的“御王府”商务会馆215房间。
7月22日,仵钊再次找到了张志军,长期的上访让仵充满了怨气。两人言辞激烈,三言两语不和,张志军离开了房间。
在中国质量万里行记者的劝说下,张志军回到房间接受了采访。“(266万元奖励资金)去向还不清楚。”张志军说。
张志军提到,266万元的奖励之外,还有一笔资金是关于关停小火电三年的电量交易资金,税后是895万元多。
热电厂的一份电量交易资金汇报材料显示,热电公司三年实际电量交易资金为895.3万元。
其中,2007年下发的电量指标是4000万度,全部与南阳鸭河口发电有限责任公司交易,交易电价为750元/万度。应交易金额为211.5万元,实际交易211.5万元,实际到账资金211.5万元。
2008年下发的电量指标是5100万度,全部与南阳天益发电有限责任公司交易。应交易金额为391.23万元,实际交易143.16万元,实际到账资金58.5万元。
2009年下发的电量指标是5400万度,全部与周口市龙达发电有限责任公司交易。应交易金额为292.57万元,实际交易507.52万元(其中2008年248.07万元,2009年259.345万元),实际到账资金592.27万元。
2009年有33.12万元的尾款到2010年到账。“其实是895.3万元,小数点儿后面的不说,就是895(万元)。”张志军说。
张志军称,比较了解情况的是财鑫集团的顾问张廷举。
张廷举随后赶到了“御王府”商务会馆215房间。“工资表是造假的,其实是为员工谋福利。”张廷举说。
张廷举解释,266万元是关停小火电的一次性奖励。当时是为了获得发改委的额外补助,给员工缴纳社保资金,造了一份工资表。
而在热电厂的一份汇报材料中,员工安置部分显示,对于电量交易资金,用于员工养老、失业金缴纳,并对下岗的65人补发了2—5月份工资。
关停小火电是真是假
“其实小火电没有关停,1号一直是正常开着,只2号机组关停了。”仵钊说,266万元的奖励资金和三年的交易电量895万元都是在套取国家资金,两项加起来是1161万元。
7月21日中午,在仵钊的指引下,记者来到了热电厂。“你看机组都在运行”,他指着轰鸣的机器说。
在记者进入工厂的时候,门口的保安均不在岗。看到记者在拍照当天的电汽运营记录,正在值班的一名工人说:“好好拍拍。”
7月22日,在调查小组办公的御王府商务会馆215房间,财鑫顾问张廷举的回答很肯定。“我确定关停了,”张廷举说,“发电是自用。”
“自用的年发电量是多少?”记者问。
“这个我还不是很清楚。”张廷举回答。
他进一步解释说,其实地方很困难,如果关了,还要有一部分工人要下岗,为了确保地方的稳定,才把一部分热气用于发电。
张廷举称,从热电厂出来热气的温度是450度,热电厂供热附近的几个工厂只要300度就够了,利用差异的150度进行发电自用,也是节能。
“项目已经报批了,还没有批下来。”张廷举说。
“没有报批,在程序上违规吗?”
“是违规的。”张廷举承认。
张廷举自称对郸城县的情况比较了解,在财鑫集团当顾问之前,他曾任郸城县民政局局长。
“在这里上班,你上午正干活,下午一句话,让你不要来你就不用来了,就下岗了,本来是公家的职工,突然就下岗了。”仵钊曾抱怨。
张廷举对此表示,这是财鑫集团的无退路工作法。
“已经引起了工人的公愤”,仵钊说,财鑫集团是郸城县最大的民营企业,只有他这个尿毒症患者才敢出头。
中国质量万里行记者查阅财鑫的官方网页显示,河南财鑫集团有限责任公司组建于2001年2月8日,是河南省百强工业企业之一,国家大型一类企业,省农业产业化重点龙头企业,河南省民营企业20强,省重点出口创汇企业,周口市重点企业之一。注册资金2.0198亿元,现有员工3000人其中工程技术人员占员工总数的60%以上,现有总资产7.03亿元。
目前集团下属5个子公司,产业涉及到医药、化工、食品、生物工程、有色金属、进出口贸易等。
“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年了,啥都不怕了。”仵钊最后说。
中国质量万里行记者采访了财鑫热电的一位在岗工人,他也是热电厂的建厂元老之一,1988年就在热电厂上班。“机子停了,用雨布盖着,上面撒一层灰,发改委的人啥时候走,啥时候开。”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工人说。
而另一位在岗职工告诉记者,2007年,关停小火电验收的时候,机组是用帆布篷盖着,当时就停了两天,“发改委的人一走就开了”。张廷举强调,工资表是造假,当时造假是想为员工谋福利,“和266万不是一码事儿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