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aturday, July 31, 2010

有一种书常读常新

  有一种书,让人心颤。它给人的不是那种强烈的感受,它只是让人的情绪有小小的起伏,抑或是小小的惊喜。比如周作人的《雨天的书》,废名的《桥》,沈从文的《湘行散记》。这种书的特点是可以随时去翻的,同时作为阅读者,也对你的阅读能力,有小小的要求。你是否能够理解这样的书,你是否能够对作者的心思有所会意?我的手头就有这样的两本书,孙犁晚年的《芸斋小说》和李延青的《鲤鱼川随记》,它们实在是早间的一壶清茶。

  最近读到一则写孙犁的文论,十分会心。说孙犁晚年“清白,清醒”。真是颇有见地。我手头的这本《芸斋小说》,是孙犁晚年“清白、清醒“的见证和结晶。这是一本由中州古籍出版社印的,薄薄的小册子。浅黄色的封面,十分素净,不知谁人用毛笔、淡墨题写了“芸斋小说”四字。内文所收《鸡缸》《女相士》《三马》《亡人逸事》《无花果》《鱼苇之事》等篇什,反复去看,无以言说。在《无花果》一篇,我用钢笔在一段话下面,打了十几个大大的感叹号!

  这段话是这样的:

  她把果子轻轻掰开,把一半送进我的口中,然后把另一半放进自己的嘴内。这时,我突然看到她那皓齿红唇,嫣然一笑。

  隔了一段(其实也不能算一段,只是短短的20个字),他又写道:

  吃了这半个无花果,最初几天,精神很好。不久,我又感到,这是自寻烦恼,自讨苦吃,平空添加了一些感情上的纠缠……

  半个无花果!看到一个年轻女性的嘴内皓齿红唇,嫣然一笑……这个孙犁,其实是多么的多情!他并不似后来人说的,“深居简出,脾气古怪”。他是十分多情的呀!没有丰富的情感和一颗敏感的心,又何以年轻的他,就写出《荷花淀》《芦花荡》中的丰满的女性!

  贾平凹说孙犁:“作品的明净崇高,孙犁是第一人“。这是见地之言。是的,孙犁写文章,从来是能发表就好,不论在什么报刊、报刊的什么位置。孙犁是什么都能写,写出来就是文学。他的一生,凡是白纸上写的黑字,都敢堂而皇之地收在文集里。这大概也就是孙犁了!

  孙犁的作品是“直通心灵”的。孙犁晚年,来了客人,他都会送一本《风云初记》,再就是《芸斋小说》。他说:“我的一生,全在这两本书里。“阎纲说孙犁,“语言像蜜糖一样”,文字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。孙犁的文字,才是真正的行云流水。精粹的白描,真可谓妇孺皆宜,雅俗共赏。

  评价孙犁的语言和文字是徒劳和不讨好的。因为孙犁的文字在那里,就像山,像水,你登上去,涉过去,就行了。他不作怪,不试验,不弄技巧。读完之后,你只有会心,只有摇头摆尾的享受。要说,如何去说呢?也只有像赵本山的小品中说的:好!好!鼓掌!有时连鼓掌的份也没有,因为你感叹,你已愣在那里了。

  《鲤鱼川随记》,是李延青冀西山乡的生活记忆,又恰是一本轻与重同在的书。说它轻,它只是片断,是小文章,它不是那种让人产生强烈感觉的书,但绝不寡淡无味。说它重,是它丰富庞杂,十分充沛,风俗世相,地缘景致,生死劳作,风物四季,涉笔成趣。全书短文二百余篇,处处透射出作者充满诗意和爱意的目光。《拾杏核》《羊腥》《咬》《梦》《树木》《间苗》,简直就是“风物志“。《老鼠娶媳妇》,看后让人失笑。《农妇》中,那个蓬头垢面的妇女,给丈夫打两个荷包蛋,看着他吃完去上工,在这种平常的小事中,发现了贫贱夫妻的另一种美。《芳香》《旭日》《云》,则将鲤鱼川山川地貌、四季春秋描摹得十分优美温暖,让人读出作者对这片土地的眷顾和深深的爱。将书前后翻翻,你真是爱不释手,那些文字,仿佛是鲤鱼川的一本“民俗博物志”,抑或是鲤鱼川的一幅《清明上河图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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