难忘大师刘开渠

　　□曾伯炎

　　吴冠中大师走了。倾服他艺术成就的人们，说起他为西洋画中国化和中国画现代化的功德，不是以拍卖场上他的画价格最高，去代替他的艺术价值而挽惜不已。

　　在座的李劼人故居纪念馆的郭馆长，也谈出一段他腹笥藏着大师的故事，把远去的一群大师的风采，又活现于眼前。那是1980年代后期，李劼人故居菱窠修复后，成都市派人去北京请刘开渠先生为劼人先生塑一座青铜像。使故居生辉。想到1940年代刘开渠与劼人先生在文艺界抗敌协会成都分会共事，可能会承接这项创作。

　　奉命赴京去敦请开渠先生的人，在途中又担心了：担心之一是雕塑家年事已高，不推谢吗？担心之二是当时雕塑正在市场走红，若大师要天价怎么办？约请者想，就是要50万或100万，市里也能承担，便持着公函上门了。

　　刘开渠先生此时已年过八旬，仍欣然接受此约请，但必须同意他提出的条件。约请者问他什么条件，以为是要天价的回报。谁知一听，不禁莞尔：这条件，竟然是他不接受一分钱报酬，他才愿意雕这尊塑像。而且还说出几十年前的一段往事来。

　　刘开渠说，当年李劼人对数学家魏时珍说：你这么瘦弱，肯定寿短，将来还是让我给你写墓志吧？魏时珍留学德国就与留法的李劼人相识，且是中国介绍爱因斯坦相对论的第一人。魏不服气与李劼人争执起来。刘开渠忙调解说：我比两位老兄都年轻些，肯定走在最后，还是由我来为两位兄台塑像吧！这是闲时的一句戏言，开渠先生竟然作为承诺，晚年不忘，且以弱躯去力行。认为收了稿费，就成了对故人李劼人的不信不义了。

　　刘开渠在抗战八年留在川中的作品，除孙中山铜像，抗日烈士王明章、李家钰铜像，还为出川抗敌300万川军塑过一尊穿草鞋背斗笠的无名英雄铜像，1944年即竖立于成都东大门。文革中查出身说此铜像有国民党背景，砸了。这座像成了成都市民的心结。1980年代再赴京请刘开渠重塑时，他又再塑了今天已由万年场移至人民公园东门的无名英雄像。抗日时与今天塑的皆未取分文，开渠先生认为：为祖国血染沙场的健儿塑像，是发自衷心的祭拜与缅念。郭馆长还补充说，开渠先生为故友李劼人塑过一稿、二稿，现在那尊汉白玉雕塑是第三稿。最感人是开馆那天，魏时珍已不能行走，是由他女儿背进纪念馆来出席开馆。

　　从媒体读到，不久前开渠先生年逾90的遗孀程丽娜老师，也是毕生在大学从事艺术教育，退休后靠养老金生活，仍如开渠先生同样重义轻财。开渠先生弟子求她把两尊遗作借去展览，展览会上，有人愿出百万买一头像，却遭老人拒绝。有人想购开渠先生早年为人民英雄纪念碑塑的浮雕原稿，也吃闭门羮。开渠先生留下的精神遗产，仍遗承在他的家人中。多么难能可贵呵！

　　上世纪出现的一个个成就璀璨的大师，皆悄然辞世远去了，望着他们那高大的背影，永远激人景仰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