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党森一家在昆明的合影。受访者供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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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阿富汗的岁月，让很多美国大兵更加向往平静美好的家庭生活。资料图
8月31日晚上，美国总统贝拉克·奥巴马发表讲话，正式宣告驻伊拉克美军作战部队完成撤离。美国国防部5天前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，4421名美军士兵在伊拉克战争中阵亡，其中3492人是在行动中牺牲，近32000人在行动中受伤。
与此同时，美国落实撤走驻阿富汗军队的计划更加引起关注。和很多美国家庭一样，在中国云南昆明，这个美丽的城市里，有一个人也在等待自己的丈夫从战场回来……
在昆明的跨国之恋
党森踏上了重返阿富汗战场的行程。
从昆明到喀布尔并不容易，需要先乘机到新加坡，在那里等待1小时后，再飞到阿拉伯联合酋长国迪拜，那里是联合国在阿富汗任务区的指定后勤基地。10天前，美军飞机将党森从阿富汗的首都喀布尔送到这里，他转乘民航班机来到中国，与昆明妻子王怡相聚。
不过，行程的辗转并不是党森最苦恼的，相比之下，他更有点讨厌为了这趟休假接受的繁冗的审批手续。
CLIFFORD WILLIAM DAWSON是美军驻阿富汗的一名士兵，党森，是中文老师给他起的名字。
今年40岁的党森，18岁时参军，4次前往阿富汗和伊朗，有着8年民航机长生涯，曾在ANA（全日航空公司）当过机长，这是日本第二大航空公司。5年前，昆明女孩王怡在日本旅游时与党森结识。两年后，党森到昆明，王怡去机场接机时，在出租车上，党森将一枚戒指成功戴在了王怡手上。
这枚至今戴在王怡手上的戒指，是党森当时在美国特意买的最小号，但在这个中国姑娘的手指上仍然显得很大，为此两人跑到昆明珠宝店做了处理。
混血儿的中国情结
党森的背包上有一个由中美两国国旗组成的图案，他告诉妻子，每次出去执行任务时都要将这个图案贴在胸前，为此没少招来上级长官的批评，“他会愤怒地向我大声吼，要我将这个奇怪的玩意摘掉，可我觉得很好啊，为什么要摘掉呢？”
就连在德国买的打火机上，也特意刻上妻子和儿子的名字。党森的左胳膊上有一幅巨大的中国关公文身，他说右边要留着文一幅妻子王怡的头像。
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混血儿，他的父亲是英德混血，母亲是中泰混血。这让他对中国文化特别感兴趣，经常向妻子王怡问些中国的历史文化问题，很多东西王怡自己都不知道。因为曾经要去台湾，美国政府专门送他学习中文，而以后党森对中文的学习一直持续到现在。
党森的包里一直背着一本红色的精选英汉（汉英）词典，随身携带的另一个电子字典有30种发音，不过他觉得字典更好用，“要用电子字典，等到你开机后查到，老师讲到哪里去了，不过可以手写输入，我在路边看到的字写下来就能识别。”
关于婚姻
“我的家庭在美国政府那里没有隐私”
云信：身为一个美国军人，娶一个中国妻子，会不会和别人的婚姻有些不同？
党森：不管跟不跟外国人结婚，我的麻烦都已经很多了。就像这次来中国，中间要经过很多人批准。我们的家庭走到哪一步，美国政府都知道得一清二楚。
云信：美国政府不是一直在讲人权吗？
党森：不可能，做这个工作，在美国政府那里没有隐私。
云信：那你们在战场上怎么表达对妻子和孩子的想念？
党森：最明显的就是士兵营房里贴着一二百张家人的照片，在墙壁上的每一处空间都会贴上家人的照片。你知道的，阿富汗的灰尘像婴儿粉一样，我们老是担心照片变色。
关于阿富汗
“这个地方常年战乱，人们不信任何人”
云信：在阿富汗会不会觉得枯燥？
党森：这过去的半年就像一个月，没有时间去想，没时间去感觉无聊。每天都要操作仪器，有时还要参与扫雷，当狙击手，但我最大的责任是保证我带出去的人都安全。现在在阿富汗参战的美军士兵，很多都像我当年刚刚参军时的年龄。
当然，我们的核心任务就是找炸弹，第二任务是找出核心人物。在阿富汗，当地人被人指使，拿到一两元钱就会去放炸弹，做这个工作的人很多，不可能都清理掉，但我们必须要从源头上找出是谁指使他们的，炸弹又是谁造的。
云信：这个工作需要很大的智慧？
党森：其实每天都能找出几个，但是找到他们容易，抓到他们却难。我们主要是白天侦察，晚上“打猎”，行动不一定百发百中，行动中必须要确保不伤及平民。
云信：他们收一两元钱就去埋雷炸美国人，他们恨美国人吗？
党森：阿富汗人过得很原始，有的地方像是史书上的两千年前一样，生活在山洞中，大多数人都不识字，孩子们没有见过糖果，我会经常把糖果带出去分发给他们，孩子们不知道甜味是什么。所以有时候他们不顾一切地去做这些事，就是为了拿到钱，哪怕很少，他们甚至并不完全知道做这些事会造成什么后果。他们不懂政治，但知道美国人总有一天会离开，他们害怕那一天到来时遭到塔利班报复，再说，不管是塔利班，还是阿富汗平民，他们毕竟都是阿富汗人。
我们必须尽最大可能避免引起当地人愤怒仇恨。在值勤中，一般大的问题由美国兵去解决，剩下的由阿富汗军队自己摆平。这样也是为了让阿富汗人知道他们的军队并不是什么都不能做。有的人不是恨我们，而是不信任，这个地方常年战乱，人们不信任何人。
关于飞行
“我不喜欢飞机，不飞的时候我更快乐”
党森12岁时，参加过越战的特种兵父亲教会了儿子开直升机，可是党森从心里并不喜欢飞机，“其实不飞的时候我更开心、更快乐”。
云信：你是不是对飞机很痴迷？
党森：不，我恨死了，但是如果比收入，还有什么会比民航机长的工资还高呢？其实不飞的时候，我更开心、更快乐，飞的时候有压力。我们年轻时都喜欢追求财富，但到现在我更在乎家人，钱多钱少其实无所谓。
云信：你这40年来做过最得意的事情是什么？
党森：我儿子，所以我觉得钱多少不重要。在阿富汗，我和儿子也经常会在MSN和视频上交流。
云信：那么平时都和儿子交流些什么呢？
党森：如果我可以在儿子身边，我会周末带他去钓鱼。离开他的时候，我只能说“爸爸很快就回来”，可是什么时候才是“很快”？多久是“很快”？这样会让儿子很失望，天天讲回家天天不能实现，所以现在只问他有没有听爷爷奶奶的话，有没有很乖？
云信：那你是不是很厌倦在阿富汗？
党森：是啊，很厌倦。而且压力大，又远离家人，每天从一个营地到另一个营地。但军人的身份让我不得不这样。
我需要服役25年，现在期限马上就要到了，做一件事不能半途而废，我是一个军人，不可以去辞职，除非我做错事被开除。等到我服役年限满了。我可以再去做民用机长或者别的，不过我的梦想是每天带着儿子钓鱼。
在阿富汗，我需要巡逻、排雷、拆弹，有时还要参与审讯工作，就像你们现在采访我，“哦，你也有个儿子？你儿子在那里？几岁了？”我也会尝试着对我的审讯对象亲切一点。
小点评
电影 《拆弹部队》比《阿凡达》好
对于《拆弹部队》这部影片获得奥斯卡奖，党森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。“大家都在叫好《阿凡达》，但导演前妻拍的《拆弹部队》却获奖了。我虽然还没有看《阿凡达》，但我觉得《拆弹部队》比《阿凡达》好，因为这部片子很真实。”
他说，电影中的很多细节，自己在值勤的时候也曾遇到过。“我们在路边看见一个烟盒，一片垃圾都会随手捡起来，但谁也不知道你那一刻捡起来的到底是什么。美军士兵习惯于这样的环保意识，哪怕那片垃圾不是你自己扔的。所以我们现在一直在告诫我们的年轻士兵，在路上碰到任何的‘垃圾’，只要不是你扔的，千万别去捡。”
妻子王怡在一边插话，“电影中军人没有接到指令怎么随意开战？”党森说，“所以那才是好莱坞啊！营地里没有标准的作息。你不知道我经常等一个指令，要等三个小时，最后等不到了再回去”。
而直到我们采访时，王怡才知道丈夫在阿富汗除了执行飞行侦察任务，还要参与危险的拆弹工作。
酒 部队提供的啤酒喝着像白水
党森喜欢喝酒，遗憾的是美军部队提供给在阿士兵的啤酒总是有色无味，“看着像啤酒，喝着像白水”，在昆明休假期间，让他过了一把中国酒瘾。“我们干了吧”，见面的第一晚，他将满盏高浓度的白酒一饮而尽，他频频举杯，瞬间变得面红耳赤，最后坐在一旁的妻子王怡终于按捺不住，出面劝阻。
到了第二天晚上酒桌上再会时，党森却变成了“一个做错事的孩子”，落座后，悄悄地看着众人说笑，面对大家递上来的白酒，连忙摆手，“不，不，我不要。”看看身边的娇妻，用两手比划着，试探地说，“那么我只喝一点点吧”，王怡不做声，算是默许了，这时候，酒桌上就重新响起了笑声。
关于战争
“有时我很挣扎，休假前一度几乎崩溃”
党森给我们看他在坎大哈拍的照片，营区超市门前有人打球，有人闲适地晒着太阳，还有人骑自行车通过，看不出半点的战争迹象，但是这里确实每天都有战争。几个月前，有人偷了北约军服混进营地，20多个炸弹在里面爆炸，美国的尖端技术可以侦察到尖端武器，但却无法及时发现废旧电器做成的简易炸弹。与美国士兵不同，其他国家的士兵到那里都是为了表示是美国的盟友，他们并不参与战争。
云信：营区的生活会不会让你暂时忘记战争？
党森：坎大哈每天都会有袭击，那里是塔利班的出生地。每次警报响的时候，炸弹已经来了，所以我通常都不会往外跑，有一次大雨天的夜里，听到警报后往外跑，掉进了一个近2米的深坑中，别人都以为我死了，哈哈。
云信：你参加这场战争是为什么？
党森：是为了家人。9·11中有多少家庭失去了家人，也许就像那些为了一两元钱去埋炸弹的当地人，也是为了家人。有时我很挣扎，在来中国休假前一度几乎崩溃。这个时候，长官会告诉你，你今天不去杀死一个阿富汗人，因为你不想让一个阿富汗孩子没有爸爸，但是如果不这样，明天一个美国孩子就会没有爸爸了。
关于家人
“要是有个女儿，我要让她学会用枪”
云信：你平时在营区的业余生活有哪些？
党森：如果真的时间充裕，我就去健身房，然后洗个澡，躺下来看电影。
党森喜欢看中国电影，最喜欢成龙，不过现在又迷上了“叶问”（甄子丹）。他说如果将来还会生一个孩子，就叫他“黄飞鸿”，这句话让妻子王怡大惊，“不行，那就像在美国生个孩子，你叫他施瓦辛格，人家会笑话的”。
丈夫每次出去执行任务，对王怡来说，都是一次痛苦的等待。去年12月，接到再次去阿富汗的任务时，王怡给正在大理度假的朋友打电话，电话通了，朋友只听见这边在哭。“整整哭了5分钟”。
云信：你希望你的孩子是怎样的？
党森：希望我的儿子比我更柔韧更温和些。这个儿子好像现在已经被我教得跟我一样了，如果再生一个儿子，我希望他会更像他妈妈一样。
王怡说，丈夫每次跟儿子嬉闹，两个人会拳头互打，军人党森的拳头打下去自然不会太轻，但儿子还在喊“爸爸，再来，再来”。党森说马上就要送儿子去武术班正式学习武术，儿子也喜欢武打片。而党森自己11岁时就在泰国学习过气功，15岁学太极。
云信：你退伍后想过怎样的生活？
党森：每天花时间和家人在一起，每天教我儿子怎样做一个男人，不是那种天天打游戏机的，是真正的男人。不过要是有一个女儿，我要让她学会用枪。
云信：用枪？是保护她自己吗？
党森：不，那样的话要父亲做什么呢？爸爸就是保护女儿的。你知道在美国十三四岁时，那些男孩子就会找女孩，并缠着你不放，那个时候你得学会自己去保护自己，这是一种技能。
统筹：记者 郭敏
记者 梁鸿兴（云南信息报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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