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鸿章被父亲的一席话说得连连称是,但心里却不以为然。李鸿章知道,父亲做的是太平官,太平官自然要守“忍”字诀。而自己则不同,时逢乱世,可谓非常时期。
非常时期,就当有非常时期的做官方法。不管怎么说,都不能把宝押在福济这个混蛋身上。何况,福济心不在安徽,一旦福济离去,自己又将如何呢?他有时真想自募一军,像已故抚台江忠源那样,无论走到哪里,都被朝廷倚重。但他又深知,只要安徽有福济和周天爵在,自己就休作非分之想。
这天清晨,李鸿章用过早饭,正想随三弟鹤章去田里看看,门房忽然走进禀报,称有一名军爷打和州飞马来见,门房说着递过帖子。
李鸿章接过帖子一看,见写着安徽巡抚衙门字样,知是福济打发过来的人,就道一声请字,门房快步走出去。
不一会儿,一位军爷走了进来,原来是抚标营里的一名守备,他一见李鸿章便当先施礼,道:“卑职奉抚台大人之命,特来恭请大人回和州议事。”李鸿章让守备坐下,道:“和州莫非出了什么大事?”
“回大人话,卑职没见和州出什么事。”
“莫非抚台大人有了什么事?是高升进京还是转授他任?”
“回大人话,卑职每日在巡抚衙门出入,不曾听说抚台大人要高升进京的话,也未闻要去别省赴任,只是听人私下传说,好像团练大臣周大人,私下参了抚台大人一本。听说,还同时捎带了好几位大老爷。具体为着什么事,卑职不太知晓。卑职行前,抚台大人反复叮嘱,无论如何也要李大人回和州一趟。”
李鸿章无奈之下,只好拜别父母,又特别叮嘱了六弟昭庆几句话,这才回房看了看家小,便同守备上马离去。
一进和州城门,但见无数的军兵,正在城楼上往下摘灯笼,个个手忙脚乱。李鸿章心生好奇,不由问同行的守备一句:“本官回磨店乡时,城楼之上并未挂起这么多灯笼。既然挂起了,如何又要摘下来?”
守备挤眉弄眼地小声道:“大人好忘性!这挂起的灯笼,不都是和州知府衙门为给抚台大人府里的十七姨做寿特做的吗?卑职出城的时候,灯笼还高高地挂着,只是不知刚隔了一夜,却又要摘了。大概又是和州知府衙门见抚台心烦做出的勾当吧?元太守已是一大把年纪的人,还这般有官瘾,啧啧!”
李鸿章同守备讲话的时候,巡抚衙门签押房里的福济,已是急得两眼火星乱迸。他一会儿骂李鸿章忘恩负义,一会儿又骂去的守备不会办事,一会儿又骂周天爵是个要遭报应的王八,不得善终。
他坐卧不安,嚷着让外面的人快快沏茶进来;茶端进来,他又说水不热,把茶碗摔到地下不算,还飞起脚来去踹送茶的侍卫。要不是进来报信的侍卫来得及时,送茶的侍卫肯定被踹趴下。
报信的侍卫道:“禀抚台大人,李鸿章大人来了,正在外面等着传见!”福济一听这话,赛如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,连忙请李鸿章进来。
李鸿章照例是施礼问安,福济却一把抓住他的手,连连道:“老弟离去多日,可不想煞本部院!来人,快把官厅里摆的那把大方椅子抬过来,给李大人坐!”待外面答应一声后,他又热情似火地道:“快去把醇王爷三年前送给本部院的好茶,沏一杯出来,给李大人喝!”
李鸿章不禁有些纳闷,忙道:“抚台大人如此错爱,让下官受宠若惊。十七姨娘的吉日,下官未伺候在前,已是大不敬!如今……”
福济打断李鸿章的话连连道:“少荃,你快不要提这个小妖精,她可是把本部院害苦了!周天爵这个长耳老王八,他也不知怎么知道的消息,竟抓住本部院为十七姨做寿这件事,大做文章!”说完起身在桌上乱翻一通,终于翻出几页纸来。
他把纸递给李鸿章道:“这是线人花了三百两银子,求一名师爷给抄的参折底稿。这老王八,他是想把本部院整死啊!”
李鸿章接过来看了看,发现并不是什么参折,而是福济与十七如夫人平日里胡乱吟咏的一些调情诗,不由笑道:“抚台大人多虑了。凭周大人写的这些东西,上头是不会在意的。说不定,还要告诫他几句。”
福济接过诗稿道:“周老王八笔头子的功夫,不在你我之下。”说着下意识地一低头,这才发现拿错,脸上一红,急忙又翻过来。
侍卫退出去后,福济总算把周天爵的参折底稿翻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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